序二

“促进中医药传承创新发展”是以习近平同志为核心的党中央赋予中医药人的伟大使命。传承无疑是创新的重要基础和前提，名老中医学术经验总结是中医传承工作的源头活水，有着继往开来的重要作用。半个多世纪以来，名老中医传承工作有了深厚的积淀，并形成了丰硕成果，为中医药的持续发展做出了重要贡献。

在新的历史起点上，人们在深刻思考如何把名老中医经验传承的研究水平提升到一个新的高度。这就迫切要求回答不同时期的传承有哪些特点和内涵；传承工作形成了哪些独特的机制和规律；形成了什么样的传承思维方式，形成了什么样的文化精神。

不久前，我收到了谷晓红教授和于河教授主编的《名老中医传承学》一书出版稿，翻阅后发现，该书似乎对上述问题做出了很好的应答。该书对名老中医的传承内容提出了新的内涵，提供了传承研究的方法，创建了传承范式，还提出了名老中医道术传承范例。我对谷晓红教授提出的“道术全人传承”观点非常认同。特别是本书确立的“传承学”，从学理层面形成了专门学问，即确立研究对象，形成包含本体论、认识论、方法论的理论体系，对推动名老中医学术思想整理和传承的系统研究传承创新模式，构建方法学体系和推广应用方式具有很强的指导意义。综观全书，对如何做好名老中医传承做了以下精彩的凝练。

第一，以全人传承为要素，以道术结合为范式

说到名医传承，首先要解决“传什么”的问题。古有明训，韩愈《师说》云“师者，所以传道授业解惑也”，把“传道”放在第一位。道者，之所谓由也；道者，之所谓径也；道者，之所谓律也；道者，之所谓理也。道是什么？道是始源，是路径，是规律，是理论，这些相加即可称为“形而上”者。当前名老中医学术传承就是要解决重术轻道的现象，要重视其思辨特点、思维过程，从实践中提炼成知识，形成鲜明的学术思想。当然有些思想有可能是显性的、成熟的，有些还是隐性的、潜在的，需要我们沉潜往复，深入挖掘，认真体悟。诚如达尔文所说“科学就是整理事实，从中发现规律，做出结论”。术者，是技艺，由道而生，处困之策，解难之方，都是在“道”的指导下形成的。无论是处置能力和手段，还是方法和行为，这些都是“形而下”的，“形而下者谓之器”。这就是道与术的关系，如果没有道的理论指导，就没有具体的、生动的、鲜活的术。“术”正是在“道”的指导下形成的具体方法。谷晓红教授提出要把“道”和“术”结合起来研究，非常可贵。有道无术，术尚可求也；有术无道，止于术。在传承工作中要做到以道驭术、道术相济、明道修术、正道强术。

第二，以坚实的临床为基础，以培养名医为目标

名医传承由谁来传？需要具备什么条件？临床是中医学术赖以生存发展的土壤，没有中医临床优势，就谈不上中医学术的振兴。培养高明的临床家是中医学术发展的当务之急。名老中医是将中医学基本理论、古贤前辈经验与当今实践相结合，解决临床疑难问题的典范，代表着当前中医学术和临床发展的最高水平，是当代中医药学术发展的杰出代表，他们的学术思想和临证经验是中医药学术特点与理论特质的集中体现。

我认为高明的临床家，其作用突出表现在三个方面：其一，对社会贡献大，并由此而推动本学科创造性的发展。因此，他们不仅在常见病、多发病防治效果上高人一筹，而且在许多危重疑难病症诊治方面匠心独运，使许多棘手问题迎刃而解。其二，高明临床家的水平往往显示或代表某一地区乃至某一领域的水平，或在更大范围内产生不可低估的积极影响。其三，名师出高徒，培养一批后继人才，产生连带效应。名老中医即是高明临床家的代表人群，必须造就一批精通中医理论，临床经验丰富的医生，并代代薪火相传，名医辈出，继往开来，才能谋求中医之大发展。

中医临床医家的培养，无捷径可走，但谷晓红教授提出的道术全人传承指明了培养高明的临床家的方向，相信可以大大提高传承效率。

第三，以思维方式为主导，以人文精神树人

名医经验怎么传承？中医学走到今天、走向未来，不能丢掉主体。把“道和术”融合起来进行传承，传承要找到方法、路径、模式。

“传”是老师的问题，学无广，学无勤，术无专，心无诚，目无远，不可为师。如何把自己的十八般武艺教给徒弟，徒弟学习后如何演变成十九般武艺。老师传了没有，传了什么？国家把这个任务交给你，就得用心去传。对学生应严格要求，教不严师之惰。老师一定要有责任心、有担当、有计划、有步骤、有考量。不能“鸳鸯绣取凭君看，不把金针度与人”。做老师最重要的是要告诉学生“金针怎么绣出鸳鸯”的道理。我们在知识传授上，不应该是知识灌注、知识积累的方法，而是要身体力行以“道”为学生提供指引，提高学生的思维技巧、应变能力，实现“活化”传承。现在讲“活态传承”，活态传承一个重要的思想就是一定要保留名老中医的思想内核，不求形似而求神似，是要能够掌握其思想精髓、思想内在的灵魂，而这就是老中医的“道”。

我对学生有四不容：最不能容忍的是胸无大志，最不能原谅的是放弃追求，最不能允许的是浮躁轻率，最不能宽宥的是敷衍搪塞。回首我的求学、治学道路，感慨“万里云天万里路，一重山水一重天”，所以希望我的学生们也能厚积薄发，破茧成蝶。中医讲“悟”，“悟”的是“道”，“悟”的过程实际上是掌握思维方法的过程。如果流于表面，只看老师开什么方、用什么药是不能得“道”的。而老师思想结晶的真谛、人脑灵活的应变能力，所谓“名医之手眼”“心灵之感悟”才是“道”。不能得“道”，就不能造就名医。

传承结果如何？我们要对传承进行评价，应包括：老师传了什么，量够不够，质高不高；徒弟承了什么。因此，传承效果应该由师徒两人一起来担当，需要传和承两个方面的共同努力。

第四，以守正创新为遵循，以研究方法为支撑

中医药是我国生命科学领域最具原始创新性的学科之一，也是传统文化的重要资源。习近平总书记强调“传承精华，守正创新”。精华要传承好，要守正。创新是科学研究，是增长、是延伸、是拓宽。我提出研究和创新要“我主人随”，主体必须是中医研究。中医本身的主体性不能削弱。借助现代科学的方法，让中医得到更多的科学论证，以及应用现代语言、公众语言来表达中医，但是这些方法手段的目的在于丰富中医、解释中医。这不仅不影响中医的存量，反而可以提高中医的影响力。中医药一定要“转型”，但是不能“转基因”，要用现代语言解读中医疗效。

本书聚焦中医师承的研究成果，提出应用各种现代科学研究方法，提炼师承精华要点，就是“我主人随”的最好体现，这终将使现代各种科学技术服务于中医的传承精华与守正创新事业。

本书所建立的名老中医道术全人研究范式，必将服务于名老中医传承工作实践。

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有感于斯，是为序。

于壬寅年立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