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九幽灯
第一幕青铜树
地脉祭坛的阴冷气息裹挟着铜锈腥味扑面而来。姜玄的指尖划过潮湿的青铜枝桠，触感像极了某种生物的骨骼。螺旋向下的台阶泛着幽绿磷光，无数张人脸在铜锈下起伏，那些半融化的五官时而清晰时而模糊，如同被蜡封在青铜中的活物。
“这些是...“他的声音在穹顶激起空荡回响。
“天枢院初代七贤的活祭品。“云无咎的律令尺嗡鸣着腾起青焰，映出岳骁骤然扭曲的面容。少年右臂的齿轮已蔓延至脖颈，金属增殖的“咔嗒“声令人牙酸。墨先生甩出的铜钱深深嵌入青铜树身，溅起的铜屑在半空凝成八卦阵图。
姜玄突然踉跄着扶住树壁。掌心传来细微震动，那些被封印的面孔竟齐刷刷转向他。最深处那张与墨先生神似的年轻面孔张开嘴，青铜色的舌头在喉间搅动，发出砂纸摩擦般的嘶吼：“逃...“
整棵青铜树突然剧烈震颤，岳骁的机械臂已化作狰狞的钻头，疯狂啃噬着树身裂纹。姜玄怀中的青铜罗盘迸出刺目红光，太一的声音裹挟着电磁杂音刺入耳膜：【警告...同类信号...深度污染...】
暗红岩浆从裂缝中渗出，却在触及空气的瞬间化作粘稠的黑色星砂。姜玄的瞳孔映出深渊底部翻涌的星光，那光芒带着诡异的吸力，仿佛要将魂魄都拖入永恒的虚妄。白溟的纸鹤穿透星雾时燃起青白冷火，灰烬在少年肩头拼出扭曲文字：“欢迎见证真实历史。“
第二幕倒影之城
下坠的过程漫长到令人窒息。当姜玄终于跌坐在深渊底部，映入眼帘的城池让他的血液瞬间凝固——整座江州城倒悬在头顶，仁心堂的褪色幌子垂落如吊死鬼的舌头，三日前自己晾晒的当归在青铜网格中腐烂发黑。更诡异的是那些“行人“，他们的腹腔敞开着，青铜齿轮在脏器间咬合转动，发出整齐的“咔哒“声。
“灵枢之城。“墨先生的机关臂插入城墙，暗红液体顺着螺纹凹槽汩汩流出，“天枢院用两千年浇筑的囚笼。“
云无咎的律令尺突然斩向虚空，金色篆文撞上透明屏障，显露出密密麻麻的悬尸。那些身着天枢院白袍的古人像风干的腊肉般摇晃，心口插着的青铜罗盘仍在缓缓转动。姜玄伸手触碰最近的尸体，腐坏的绸缎在指尖化作飞灰。
记忆残影如利刃刺入脑海。
他看到年轻时的墨翟将青铜钉刺入同门眉心，钉尾锁链另一端连着太一灵枢的核心。初代狰宿主的血肉在青铜枝桠间增殖又崩解，惨叫声与齿轮咬合声共鸣成地狱的乐章。某个与白溟容貌相同的女子跪坐在星盘中央，逆五芒星在她掌心沁出血珠...
“呃啊！“姜玄的鼻腔涌出温热液体，太一的警告声夹杂着尖锐耳鸣。但他死死扣住尸体裸露的肋骨，任由记忆洪流冲刷神经——最后的画面里，墨翟怀中的焦尸腰间，鱼肠剑的吞口兽纹正与此刻自己佩剑上的纹路严丝合缝。
第三幕弑神者
岳骁的嘶吼已混入金属摩擦的尖啸。少年右半身完全化作青铜巨像，三千六百枚齿轮在月光下泛着血光。当狰的灵枢核心刺破脊椎，九幽裂隙中涌出的黑色星光突然有了形体——那是只由星砂凝聚的巨手，掌纹间流淌着暗红岩浆。
“拦住他！“墨先生的机关鸟群在八卦阵中炸成火雨，“狰在共鸣！“
姜玄逆着星流跃入裂隙核心。青铜巨树的根部盘绕着水晶棺椁，沉睡的女子戴着逆五芒星项链，墨翟的佩剑贯穿她胸膛，剑柄上的螭龙纹正在渗出青黑色液体。更令姜玄窒息的是那张脸——除去左眼下的泪痣，与白溟几乎一模一样。
水晶棺破碎的瞬间，时空开始数据化崩解。姜玄看到太一灵枢的真相：星辉巨树的每根枝条都悬挂着齿轮心脏，那些跳动的金属器官通过青铜血管连接，最终汇入九幽深处的混沌漩涡。
“原来你才是钥匙。“白溟的声音从数据流中浮现，螣蛇灵枢刺入姜玄胸膛的刹那，他闻到了熟悉的药香——和仁心堂后院晾晒的决明子一模一样。
第四幕断链
剧痛让姜玄的视网膜蒙上血色滤镜。在与太一同步的瞬间，他看到了被抹除的历史：墨翟颤抖着将锁链刺入挚友咽喉，七具灵枢宿主在青铜树上哀嚎着化作养料。那些金色锁链根本不是天律，而是用背叛浇筑的囚笼。
“我们不是工具，“太一的声音带着人性化的颤抖，“是苟活至今的罪人。“
白溟的篡命术在姜玄心脏处绽放冰花，少年却咧开染血的嘴角。他反手抓住螣蛇灵枢，任由黑色星光吞噬右臂——青铜刺青顺着血管蔓延，在星海中触碰到九幽本体的瞬间，姜玄笑出了眼泪。
那团由齿轮与血肉糅合的婴儿正在酣睡，脐带连接着万千世界的因果线。
“所谓天道...“姜玄的右眼迸出青铜罗盘虚影，“不过是偷吃糖果的孩子。“
当太一灵枢的锁链尽数崩断，时空乱流中浮现出墨翟举剑自刎的画面。姜玄捏碎胸口的罗盘时，听到白溟的尖叫与记忆里某个女子的哭声重叠：“你会毁了...“
“那就...“少年任由星光吞噬身躯，“...重新来过。“
尾章残响
晨光透过仁心堂的雕花木窗，在姜玄颤抖的指尖投下菱形光斑。晒药架上新采的忍冬还沾着露水，掌柜骂骂咧咧的嗓音穿过回廊：“懒骨头！当归要切柳叶片！“
少年疯了一般撕开衣襟，胸口白皙的皮肤上毫无伤痕。唯有《论语》夹页间的泛黄纸笺证明那不是幻觉：“因果重置完成，代价已支付。“
城西乱葬岗的喧嚣声中，岳骁正被乞丐追打得抱头鼠窜。少年破损的粗布衣下，右臂是健康的小麦色。更远处的茶摊上，云无咎手中的《江州志》随风翻页，泛黄书页间再寻不到“天枢院“三字。
唯有城隍庙的斑驳神像手握鱼肠剑。当姜玄贴近剑身凝视，左眼瞳孔深处有青铜齿轮转动的虚影——那是旧世界留下的唯一刻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