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破茧成蝶
隔天清晨。
宋乐懒洋洋地伸了一个懒腰，只觉筋骨舒展，将前几日堆积的练武疲惫全都一扫而空，他打着哈欠，慢悠悠地走出门外洗漱。
几日苦练下来，那套拳桩法早已被他囫囵吞枣似的学得八九不离十，再也不用去赶早课，他踏出房门，目光随意一瞥，便猛然定住。
只见门外竟盘踞着一只半人高的大犬。
晨光熹微，那犬的皮毛似流淌的金穗，灿烂生辉，硕大的头颅凛然如狮王环顾，一双兽瞳深处暗金流动。
宋乐使劲揉了揉睡眼惺忪的眼睛，定睛再看——嚯！这不正是陆大哥那条叫“来福”的黄犬吗？
“来福，几日不见，你…怎地变得这般威武了？真像头雄狮！陆大哥可在屋里？”宋乐的声音带着不可思议。
“汪。”来福吐着舌头回应。
得知陆大哥在家，宋乐心里更生蹊跷，以陆大哥的勤勉，此刻本该早早在外打拳才是，今日怎么门户紧闭，还未起床。
宋乐来到陆照临的门前，侧耳倾听，发现里面一片死寂，他试着抬起手指敲击，两下木门板。
咚—咚—
“陆大哥？你可起来了？”宋乐压着嗓子说道。
见还是无声。
他心中一横，试着轻轻一推，那木门便吱嘎一声，滑开一条缝隙。
宋乐走进去，把脑袋往里探，顿时头皮一炸！浑身的汗毛竖起。
那席床之上，并未见到陆大哥的身影，而是躺着一个似人般大、通体黄白的“蚕蛹”。
这“蚕蛹”听见门外传来响动，竟开始蛄蛹起来，吓得宋乐脸色发白，以为是白天遇鬼，伸腿便要逃。
就在此刻那“蚕蛹”翻身，从绷带的缝隙里露出一双颇为熟悉的眼睛，那眼睛费力地眨了眨，虽然有疲态，可泛着活人的神采，还带着一丝无奈的笑意。
“陆…陆大哥？我不过早些睡了一觉，你怎的把自己裹成一个大粽子？”宋乐此刻僵在门栏那，半条腿还在外边。
“哼啊…哈啊”
陆照临的喉咙昨日便被烧哑，说不出话，只能嘶哑的哼哈两声。
就在这时宋乐被人从背后一推，整个人摔了进去，他气势汹汹的起身，向后看去，见是李青师兄，顿时便没了脾气。
李青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菜粥走了进来，瞥见宋乐也在，顿时眉开眼笑：“哟，宋师弟可来的真巧！赶紧来搭把手，喂陆师弟吃个饭，休让小师弟饿坏了。”
他将菜粥搁在桌上，眼瞅着宋乐呆滞的模样，干脆拖了张木凳坐下。
“别愣着了，宋师弟，快喂！边喂边听我说，这事说起来，可比茶楼话本里的内容精彩多了！”
听见李青的招呼，宋乐这才端起菜粥，拿着木勺，小心翼翼的往那堆绷带的缝隙里送。
见宋乐开始喂饭，李青深吸一口气，脑中回忆起昨天的凶险，眼睛里还有些后怕，他把从大师兄那里听来的前因后果，开始用自己的话语娓娓道来：
“小师弟这事可不得了！正应了那句话‘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可谓险中得道，按大师兄的说法是，小师弟在练剑的紧要关头，一不留神就闯进了那传说中的顿悟之境！何为顿悟？那可是习武之人梦寐以求的通玄境界，可是玄之又玄，神妙莫测！”
他顿了顿，想了会说词再道：“江湖上那些神话，十有八九都跟它沾边儿！有人一朝顿悟，省下几十年的苦功，瞬息间便踏入那宗师之境！有人顿悟，福至心灵，自创绝学，就此名动江湖！更有甚者，在梦中顿悟，醒来便是脱胎换骨，成为人人称羡的绝世奇才，而我们陆师弟的这场顿悟嘛……”
李青故意拉长声音，眼中细细打量着眼前的“蚕蛹”，声音压低，透着无限感慨。
“可是非同小可啊！一日之内便把血、骨、筋三关齐齐引出，练武还不到一个月！人家都还在熬身锻体呢，他却是三关齐破，一脚迈进了这武道第一境的门槛，只是陆师弟这资质太过妖孽，顿悟的太猛陷在了里面，三关齐至在他的体内翻江倒海、横冲直撞，自己都全然不知，若不是昨日大师兄归馆察觉异样，现在我们怕是要给师弟准备后事了。”
宋乐闻言似幻似梦，感觉自己好像在听话本，什么“顿悟”什么“武林神话”，听得他一愣一愣，瞧了瞧眼前跟蚕蛹似得陆大哥，那脑袋不由抬得老高，心中自豪起来。
看看这就是他的辨人之术，他自初见陆大哥起，便觉得此人绝非等闲，必成龙凤，未来武林神话的存在啊，他光是想想就激动万分。
于是宋乐喂粥喂的更加起劲，陆照临还未吞下，那木勺便带着粥再次插进他的嘴里，一勺接着一勺，叫他让喘不过气来，绷带紧紧缠着他的身体，令他无法动弹。
到最后，陆照临的双眼直直翻白，口吐白沫，宋乐这才察觉，连连放下勺子，笨拙又惶恐的为陆照临顺气，如此离奇的景象，叫旁边的李师兄看了嘴角都不由抽搐，这未来的“武林神话”竟差点被菜粥噎死，也甚是乐人。
转眼间，夏蝉残鸣已歇，秋意染上了枝头，正是人间九月天。
陆照临的身子已然恢复完全，到了可以拆绷带的时候，裹成蚕蛹的感受甚是难受，与他感同身受的还有宋乐。
这一个月宋乐都不知自己是如何度过的，他本就是大酒楼家的公子，平日里养尊处优，但为与陆大哥一同练武，他抛弃了锦衣玉食、绫罗绸缎、仆人伺候的生活。
少了人伺候，许多事务他自己也处理不来，如今陆大哥受伤一个月动弹不得，自己除去练武还多了份任务，便是为陆大哥把屎把尿，从“少爷”成了“护工”，这让他圆润的脸庞都消瘦了不少，不过想到陆大哥会成为未来的“武林神话”，他又觉得一切都值！
汇贤武馆，主堂内。
此地非亲传弟子与馆主的内侍不得擅入，如今堂里站着四个人，分别是陈清河、李青、蚕蛹状的陆照临以及宋乐。
陈清河与李青不用多说，陆照临则是已被二人当作同门师弟看待，自是可以进来，至于宋乐，他照顾陆照临功劳甚大，又是知晓陆照临是顿悟之人，二人便破例让他进来。
一月破入武道一境这事说出去，怕是无人会信，但传出去也会招来他人的注意，所以二人将消息封锁的很牢。
馆内哪怕知道陆照临受伤的人也不多，只有站在这的四人，便是有人瞧见了，他也不知这蚕蛹是谁。
“陆师弟，今日便为你拆开绷带，若是过程中有疼痛的地方，你便说声，好叫我知晓。”
陈清河上前亲自为陆照临拆开绷带，李青则在旁照打着下手。
当最后一缕绷带被揭下，一股浓烈的臭味瞬间在堂内弥漫开来，陆照临如同蜕壳的昆虫，终于挣脱了困顿他数十日的茧房。
他目前的外貌甚是不堪入目，皮肤表面的汗如盐霜结着，油垢血痂覆在表面，凌乱的发丝粘黏成块，如枯草盖着头顶，散发出阵阵腥臭之气。
两位师兄早有预料，堂中已摆放着浴桶，桶内灌有深褐色的汤水，蒸腾着热气，股股浓厚的草药味散出勉强压过那腥臭。
接着三人出去，将空间留给早已等候在侧的四名干练馆婢，低垂的帐幔被放下。
约莫一个时辰后，帐幔再度被撩开，当三人重新入堂后，那目光触及那静立的身影时，空气仿佛凝结一般。
只见堂中一人独坐，此人身高八尺，皮肤白皙，清癯劲健，凤目含光，英华外发，虽着青色布衣，却压不住勃发的意气。
陈清河见了抚掌大笑：“好！好一个神采飞扬，清健如玉的江湖少年郎！”
“倒真像个破茧成蝶的模样。”李青在旁附和，唯有是宋乐怔在原地，喉结滚动说不出话。
这便是他对于江湖剑客的认知模样，他仿佛看见了未来的大哥，青衫磊落，持剑纵横九州，叫天下人胆寒的画面，不禁使他头皮发麻，身子一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