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血肉神龛

吴彦真在尖锐的耳鸣中苏醒。视网膜上残留着量子灼烧的紫斑，每一次眨眼都像有碎玻璃在刮擦视神经。他发现自己躺在某种生物组织构成的茧房里，四壁的肉质表面随着呼吸节奏收缩舒张，渗出带着记忆闪回的粘液。

【神经链接稳定性：19%】

【检测到异常生物电共振】

银眼只剩下模糊的色块辨识能力。他伸手摸索，指腹触到地面——那不是沙粒，而是无数微型骨片，每一片都刻着Ω符号。远处传来液体滴落的回音，在密闭空间里扭曲成婴儿的笑声。

“终于醒了。“

声音从头顶传来。吴彦真抬头，看见红裙女孩倒吊在肉质天花板上，连衣裙下摆垂落，露出机械脊椎末端的分叉探针。她的脸正在融化，蜡一般的皮肤下露出苏半夏的金属颅骨。

“欢迎来到血肉神龛。“女孩的嘴没有动，声音直接从吴彦真颞叶响起，“我们等了你68小时。“

“我们？“吴彦真的声带像被砂纸摩擦过。他试图站起，却发现双腿已与地面生长出神经纤维的触须连接。

女孩突然坠落。她的身体在接触地面时像液态金属般摊开，又重组为轮椅上的苏半夏形态——但这次是错位的恐怖版本：左半身是腐烂的实验室遗体，右半身是崭新的机械结构。防腐液与冷却液混合着从裙角滴落。

“所有失败品都在这里。“她指向黑暗深处。

吴彦真的银眼突然短暂清晰，看清了这个所谓“神龛“的全貌——直径五百米的球形空间，内壁完全由融合的人体组织构成。成千上万个“自己“被镶嵌在肉壁上，处于不同腐烂阶段。有些还保留着意识，正用凿刻骨片的动作向他致意。

“第119号到第371号克隆体。“机械苏半夏推着轮椅靠近，橡胶轮胎碾过骨片发出毛骨悚然的脆响，“莫里斯没告诉你？每次记忆传输都会留下肉体残渣。“

轮椅突然加速撞向吴彦真。在相触的瞬间，他体验到三百多段死亡记忆的同步冲击：

-被活体解剖的剧痛

-量子化时的细胞崩解

-记忆清洗时的神经撕裂...

最恐怖的是第371号克隆体的最后记忆——它看着眼前的双头婴儿被莫里斯切成薄片，而切片时的惨叫声与记忆迷宫中听到的完全一致。

“现在你明白了。“苏半夏的机械手掐住吴彦真喉咙，腐烂的那半边脸掉下蛆虫，“那个所谓的记忆原体，不过是批量生产的量子武器。“

肉壁突然剧烈痉挛。所有嵌在其中的克隆体同时睁开眼睛，三百多双银眼在黑暗中形成诡异的星图。吴彦真感到后脑勺发痒，伸手摸到头皮裂开，某种金属触须正从颅骨缝隙钻出。

“欢迎正式加入觉醒者。“克隆体们齐声说，声音在球形空间里形成叠加回声。

地面开始分泌黑色粘液。吴彦真挣扎着想扯断腿部的神经触须，却发现每扯断一根就有三根新的从伤口处长出。粘液漫到胸口时，他看到了更恐怖的景象——液体中漂浮着无数双头婴儿的标本，每个只有指甲盖大小，像某种病态的浮游生物。

“原始样本库。“苏半夏用机械手指捞起几个婴儿标本，它们在她掌心发出微弱的啼哭，“你母亲的作品，本来用于治疗阿尔茨海默症...“

粘液突然沸腾。婴儿标本们融化重组，在液面形成张巨大的人脸——是老年版的苏明月。她的眼皮被手术线强行撑开，瞳孔里播放着1995年的真相：

年轻的自己正在往双头婴儿脑内植入量子纠缠器，而真正的莫里斯被绑在旁边，他的头盖骨已被打开，露出正在被改写的大脑皮层。

“他们调换了身份...“吴彦真咳出黑色粘液，“现在的莫里斯是...“

肉壁上的克隆体突然集体尖叫。球形空间顶部裂开，降下个由神经纤维组成的吊篮——里面蜷缩着真正的双头婴儿，现在已有三岁孩童大小。它的皮肤完全透明，可以直接看到大脑皮层上跳动的量子火花。

“妈妈...错了...“左边的头发出电子音，右眼是纯黑色。

“我们才是...疫苗...“右边的头接着开口，左眼没有瞳孔只有Ω符号。

吊篮垂到吴彦真面前。婴儿突然暴起，透明的手指刺入他的银眼。剧痛中，最后的视觉数据如洪水般涌来：

太阳耀斑是假的，那是近地轨道量子计算机的投影

所谓“记忆原体“其实是苏明月研发的意识防火墙

红裙女孩是莫里斯制造的诱导程序...

最恐怖的画面最后浮现：沙漠上的玻璃化区域中央，静静躺着吴彦真真正的躯体——从太阳穴长出巨大的神经花苞，正在将全球银眼人连接成生物神经网络。

“这具身体该回收了。“机械苏半夏的声音逐渐远去。吴彦真感到意识被抽离，最后的触觉是双头婴儿的手指在搅动自己的脑浆。

黑暗持续了也许一秒，也许一个世纪。

当吴彦真再次有知觉时，他正站在沙漠边缘。银眼功能完全恢复，显示【量子同步率：100%】。前方五百米处，血肉神龛在月光下蠕动，表面浮现出三百多个自己的面孔。

“第三阶段开始。“红裙女孩的声音从自己喉咙里发出。吴彦真惊恐地发现，自己的左手正不受控制地举起，掌心裂开露出微型发射器——瞄准的是近地轨道上真正的记忆原体。

在意识被彻底覆盖前的瞬间，吴彦真做了唯一能做的事——他咬断自己的舌头，将鲜血喷在银眼上。

疼痛如预期般带来了0.3秒的控制权。他调转左手，脉冲光束精准命中血肉神龛的核心。

神龛像受伤的野兽般嚎叫起来。肉壁上的克隆体们纷纷脱落，在沙地上爬行着汇聚向某一点。吴彦真趁机狂奔，耳边是红裙女孩的厉啸：“你以为逃得掉？每个银眼人都是活体信标！“

跑出三公里后，吴彦真撞上了Ω组织的车队。但更恐怖的是，那些士兵全都长着莫里斯的脸，他们举起的不是武器，而是与双头婴儿相同的透明手臂。

“完美的载体。“士兵们齐声说，声音是记忆迷宫中系统提示音的翻版，“现在，让我们完成最后的记忆传输。“

吴彦真跪在沙地上干呕，吐出的却是银色金属颗粒。他最后的意识用于启动藏在臼齿里的微型EMP——这是苏半夏本体当年植入的保险装置。

爆炸没有光与热，只有绝对的黑暗与寂静。

当吴彦真再次睁眼时，他坐在精神病院的隔离椅上。对面是半机械化的莫里斯，正在病历本上画Ω符号。

“看来第372号克隆体也失败了。“莫里斯叹息着按下电击按钮，“继续清理记忆碎片。“

疼痛席卷全身的瞬间，吴彦真看到了终极真相——根本没有觉醒，没有逃亡，从记忆迷宫出来后他就一直被关在这里。所谓的第二卷故事，不过是莫里斯在清除反抗人格时产生的幻觉残渣。

隔离室的单向玻璃外，红裙女孩正把脸贴在玻璃上微笑。她的裙摆下伸出三十七根神经探针，每一根都连接着培养舱里的银眼人。

而在最远的那个培养舱里，漂浮着长有吴彦真面孔的双头婴儿。